景德镇,会是下一个大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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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春节期间,景德镇接待游客393.14万人次,旅游总收入29.96亿元。陶文旅透露:仅是一个陶溪川,去年营收15亿元。
三宝蓬内艺术酒店柒竹·风过耳总经理余炜透露,约4公里的三宝路两边,已布满了220间大大小小的民宿,而且每天都在增长。
行山世外创始人傅吉江分享的数据更夸张,包括三宝蓬艺术聚落、三宝国际陶艺村、瓷源境、三宝设计谷在内的三宝村,目前有3万张床位。
陶邑东郊酒店(陶文旅旗下「陶邑投宿」系列酒店)总经理提到,国庆以及刚结束的春秋大集、陶博会,景德镇一房难求,睡车上的游客不在少数。
春秋大集
如果你在不久前去过景德镇,成为春秋大集「秋集」的一份子,不会觉得这些数据有多离谱。
在的烟囱下逛市集、看演出、喝咖啡、看展览,偶尔会觉得恍惚:我到底在哪里?
不得不承认,景德镇确实不一般了。
春秋大集
分享三个场景。
春秋大集开幕当天,赋山叙茶客厅也在陶溪川文创街区开业。
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,来自潮汕,陶大(景德镇陶瓷大学)毕业,留在景德镇,像是景漂的标准模板。
开业庆典里的潮汕表演,很多人误以为是春秋大集里的艺术活动,游客上来喝茶,而茶客们笑称自己不懂艺术。
春秋大集
赋山叙茶客厅
因为常去景德镇采购茶具的缘故,莫干山黄茶二代沈婵樱笑称自己是「景半城」。她带我去一家名叫「弄子里」的餐厅:靠直播能卖4个亿的店。
弄子里在陶溪川一期,光看陈设,很难说是陶瓷展览馆、餐厅还是茶馆。
透过展陈陶瓷器具的透明玻璃窗,看到的是透明厨房;
宽大的茶台明快敞亮,陶瓷水壶正在烧水,这里将冲泡出一壶壶温润的岩茶;
摆在人们面前的是 辣的江西菜:土辣椒壳炒牛肉、腊肉蕨菜、特色青椒炒子鸡、土辣椒烧茄子……反差、魔幻,不知道身在何处。
弄子里
吃完,老远听到自弹自唱,台下年轻人围绕。
「你知道这城市为什么这么年轻?」
沈婵樱知道我要这么问,她自己先回答,「因为这里能让年轻人赚到钱。」
陶溪川
《原·域》汪国虎春秋大集户外展的展览前,赵齐正在露营椅上喝啤酒,他已经对着小卖部档口上趴着的加菲猫拍了很久。
3个小时前,他从上海坐高铁抵达景德镇,抵达陶溪川后,发现边上有家全季,就住下了。
一年前,他出任新中式茶饮品牌「梦界茶集」品牌总监。今年,小店落地上海安福路,要在一家街边小店里呈现品牌理念,他觉得景德镇是个取经的地方。
陶溪川
拍完加菲,旁边的女士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鸟笼,一只乖巧的牡丹鹦鹉飞出,立在女士手臂上。女士在 ,赵齐觉得可爱,也拿出了手机。没承想,鹦鹉噌一下飞到了赵齐肩上。
正要开启 模式时,路过一位遛鸟的男士,遛的是一只浅蓝色鹦鹉。看到同类,蓝鹦鹉展翅飞落赵齐肩头。一时间,周围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拍照。
这是陶溪川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,松弛、自由、年轻、艺术,淋漓尽致。
陶溪川、三宝村、陶阳里等各有特色的文旅项目,使景德镇热度大增。社交媒体的文旅行业热词排行榜中,景德镇仅次于上海迪士尼。这些,都使得景德镇的住宿,尤其高端住宿成为刚需。
「相比我们在桐庐、莫干山、杭州的酒店,景德镇的确有流量优势。」柒竹创始人胡飞坦诚。
三宝蓬美术馆
3年前,景德镇的三宝蓬艺术聚落迎来新成员:柒竹·风过耳美术馆酒店。
胡飞看来,抛开城市属性等别的方面,单纯从住宿市场看,景德镇已经是第二个大理了—— 批乌托邦造就了美好土壤,资本看中,住宿产品随之不断涌入。
毕竟,谁也不能视流量无动于衷。携程后台数据显示,2024年景德镇挂牌的4星4钻以上房量已比2023年翻了倍,还在不断增长中,不包括很多没上OTA的。
出租车司机都说了,景德镇最不缺的就是游客。
柒竹·风过耳美术馆酒店
「山山水水似乎对年轻人没什么吸引力了,景德镇却有独特体验。」
说这话的人叫傅吉江,央美雕塑系毕业后在从事设计工作,关注并陆续在景德镇做设计。抵不过手痒,躬身入局,在三宝村瓷源境陆续开出行山世外樨园、结庐、东篱院。
情怀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是,过去三年90%以上的入住率,给足了信心。
他后来分析,景德镇不属于现象级网红城市,靠着10万景漂,景德镇有根。
那时,他们给了景德镇一个美名:文化特区。
三宝村
沿着三宝路走逛聊就能待上一天,不空山(茶馆)门口总有人排队参观,想在写有「景德镇」三个大字的青花瓷阶梯前拍照,节假日等要等到半夜……这些是许多城市无法具备的。
作为全国高密度文艺青年聚集地,人群结构使得景德镇更具有独特的美感。
不空山(茶馆)
不管有钱没钱,也不管店面多大多破,本身是艺术家的老板都能把小店捯饬得有腔调。这和其他地方请设计师设计、职业经理人运营完全不同。
「景德镇拥有现成的在地文化,我号召十组家庭做游学活动, 容易。」隐居CEO周豪说。高铁还没开通前,隐居便落地景德镇三宝蓬,见证了景德镇人群的多样和丰富。
这些社交硬通货里的「社群」和「主理人」概念,恰好在景德镇天生就有。
早年的大理也是这样的。大理之后,中国人的以梦为马有了落脚点。
行山世外
如果不用心打造有内容的高端住宿,那和中端的连锁有什么区别?
在英国建筑 David Chipperfield还没获普利兹克奖前,陶文旅董事长刘子力就邀请他设计了陶溪川酒店,并用了凯悦臻选这个凯悦系品牌,作为景德镇 家国际品牌酒店。
3年前酒店一开业,赢得了掌声和流量,成为最美、最赚钱的凯悦臻选酒店。
尽管有凯悦的品牌加持,流量铺路,酒店并不满足于卖客房。一层中庭定期举行艺术集市,跨界随时举行——用高颜值的艺术家陶瓷产品和餐饮、下午茶等结合。
川上行
柒竹·风过耳艺术酒店三年前开业前就已经定下「艺术」的基调,既是入乡随俗,也是内容的把控。因此,大堂既有常设的艺术品,也有定期更换的展览, 考验主人的心思。毕竟,光有好看的外表和故事不够,他们想的是,如何从商务酒店抢人。
在景德镇旅宿空间做内容,似乎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。毕竟,陶瓷艺术家身边一抓一大把。
或许,下一个考验就是,内容也要迭代。
柒竹·风过耳艺术酒店
借由刚结束的春秋大集,川上行传递出酒店的定位:发声现场。
位于陶溪川二期、46间房的川上行已经拥有了一个好故事:原是宇宙瓷厂车间堆料厂,堆放着老的电表、水表、宿舍,以及大树。
建筑师董功在酒店设计中实现了对树的避让,使得中庭35棵香樟树和外围的梧桐树,与建筑浑然一体。正因为大树隔绝了墙外的纷扰,声音变得极为珍贵。「发声现场」的精神便被提炼出来。
完全撇开陶瓷,川上行从自身产品出发。此次春秋大集中,酒店邀请日本艺术家赤松音吕、声音艺术家、鲸鱼马戏团乐队主创李星宇、艺术家吕连涛等探讨声音与自然、城市之间的关系,音乐人文亮WEN LIANG在现场展演电子音乐。
经济下行,眼看不少原本讲调性的酒店都开始务实,川上行反而高山流水,会是某种不合时宜吗?
「先做一些引导和铺垫,以后不花钱也能形成自然而然的内容,让更多人知道,酒店会议室、回廊都是剧场。」酒店品牌方表示。此次春秋大集的合作方艺文力,同时也是川上行的品牌方。
2020年初,行山世外 个产品樨园,价格卖到上千。傅吉江接到携程经理的电话,说「旁边都只有200多,你凭什么卖这么贵。」
傅吉江的回答是:我们能做得到匹配的环境和调性,这在景德镇是稀缺。
彼时,凯悦还未进驻。
十月中刚开业的川上行第三集「东篱院」价格更高,超过了3000。
这价格,让接我的滴滴司机惊呼抢钱。当然,配置也更高级:独处山谷,每户带院子和私汤,拥有高山泳池等等……
用傅吉江的话说,这样的产品在江浙沪可能已是常见,但在景德镇,依然稀缺。
行山世外
今年5月开业的川上行,定价比一街之隔的陶溪川酒店(凯悦臻选品牌)更高。而它隔壁的景德镇国贸饭店,差不多只是川上行的零头。
「平时1600左右,会有压力;国贸卖500,每天满房。」川上行品牌方透露。避免曲高和寡,酒店每周固定时间开放给游客参观。
除了同行竞争,景德镇不可避免的要面对寒冷的冬季,湿冷造成了景德镇最大的淡季。比大多数城市幸运,淡旺季在景德镇已然不是一个明显的缺陷:夏天有汹涌的研学亲子团队,春秋两季有大型活动。然而冬天,依然是酒旅行业的低谷,尤其高价民宿。
采访中,无论是新酒店,还是开了三年的「老」酒店,都表示不会卷价格:如果顺应市场,还是回到了老路子,卷价格,没品质。
或许是避免被唱衰的法宝。
今年国庆前的三宝村又有一批民宿赶着开工。
他们的目标 明确:赚一笔节假日的快钱。
快钱的确赚到了,只不过7天一过完,客流断崖式下降,800元的民宿卖200元。
他们不是没想过未来,而是不知道未来在哪里。
景德镇寒溪村
面对市场,景德镇的反应很快。
「如果说 轮迭代是从农民房变成店面,那么三宝今年已经完成了第二轮迭代,超出我们的想象。」三宝村的民宿主普遍反映。
同时,当地临街铺面的价格也大幅上涨,2021年月租不到一千的店面如今旺季8000元每月。
「这一年来,我至少劝退了10家要开民宿的。」傅吉江认为,小体量小投资的民宿无法持久,后期根本干不过。
这也是景德镇或许不会重蹈大理覆辙的地方。
「从发展路径来看,景德镇会跳过一些阶段,比如青旅、客栈等,而是直接进入成熟阶段。」傅吉江、胡飞等酒宿从业人员表示。
陶溪川酒店(凯悦臻选)
希尔顿花园、陶溪川凯悦嘉轩、全季、万枫,还有刚开的格兰云天等品牌连锁商务酒店是景德镇的另一半天下,有品牌,客房数多,地理位置好,几乎成了既没有品牌,也不具备标准化和数量的客栈的入驻屏障。
胡飞很看好场,想在陶溪川再落一个店。
完成了从国营到市场的完美转身,陶溪川已然景德镇文旅头牌。陶瓷博览会、每年两季的春秋大集、每个月的陶然集等都让陶溪川聚集了流量,而目前周边还只有凯悦臻选品牌和川上行两家高端酒店。
除了流量,胡飞也看重陶溪川所在陶文旅的判断力和执行力。做过这么多产品,胡飞 在意甲方的决心和成长力。
周豪将景德镇视为优选之地。相比其他拥有产业和手艺的平行城市,景德镇拥有产业和基础配套服务,相当数量和质量的工艺美术 更是优势,可以挖掘的地方很多。
「据我所知,不少度假品牌会进驻,还包括景德镇周边的浮梁等地。」周豪透露。
行山世外已确定在三宝村更深处的山谷再落户。
这个地方现在是真如堂,20多年前,来瓷都学外语的陈倩君买下60多亩谷地,陆续把老房子改造成陶艺工作室、民宿、展厅,也曾在松林间建起一栋白色小房子,起名「听松」,供有缘人日常落脚。
只不过听松没有继续,陈倩君觉得民宿应由专业的人完成。
「听松」会是行山世外新项目的一部分。傅吉江透露将拿来做体验,民宿则在旁边。
与此同时,新荣记也已确定入驻景德镇三宝村。
如何不重蹈大理的老路,除了酒店民宿本身,其实也是给景德镇提醒。
比如越来越高的物价,比如出租车绕路、宰客,已经在社交媒体发酵,博主们纷纷提醒「建议网约车」。
在前不久的张家界全球旅游业创新周论坛上,不少民宿主们表达了对本地黑的士的不满:这种短视行为,会把民宿人辛苦服务为张家界积攒的口碑一夕败光。
关于购买的「避坑指南」也很多。
比如直播开窑,售卖的并非此窑产品。「景德镇制」是一个大品牌,有着过去「御窑」的荣光,是景德镇之所以是景德镇的根。
与此同时,城市建设和配套服务是所有酒店民宿主都关心的问题:快速路、高架桥,以及劳动力素质等,都直接关乎酒店、民宿乃至文旅的口碑和持久性。
我们也庆幸景德镇在许多方面设置的门槛。
比如陶溪川集市的申请,每月的首周周二为资料审核时间,首周周三和周四为线上摇号时间。同时,集市也根据传统区、创意区、设计师区布置,分门别类。
虽然复杂,却在一定程度规范了本无规则的艺术市集,同时对游客消费者负责。
旧土烧新瓷,文旅赛道上的景德镇已是一骑绝尘,拥有了别处求而不得的流量、内容、话题和活力。
这样的故事,每隔几年都能听闻。但那些故事的结局,鲜有人知。
如何让炉火持续燃烧?正当红的时候,的确有更多人关注热度。
只不过,从练泥、制胚到调釉、上釉,一件好瓷器,尚需步步为营。
何况文旅。